[同人] Fate/AnotherStory〈3〉
Act. 1 - 夜間狩獵
平心而論,高中三年級下學期到畢業前的過程是段窮極無聊的時光。
如果是想要考上好大學,出社會之後找個好公司安定下來,從現在起就得開始努力應
付考試再一路往上爬的那種學生,光是忙著把課本生吞活剝地塞入肚子就已經感到時間毫
無餘裕,根本不可能覺得無聊才對。
所以說,會講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沒把心思放在課業,不是想靠體育保送就是在私立
學校裡打算混到高中畢業的學生群囉?
其實,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居住月白町,屬於外來魔術家系「雨宮」的長女雨宮隼,最近也因為自己身上發生了
麻煩事,而操心到連課本與參考書都寧可棄之不顧,還為此特意請假四天的程度。
原因無他,正是和流轉子一般,無理無由就顯現在隼手腕上的三道令咒。
就是所謂代表戰爭意義的令咒。
和那位半吊子當主流轉子不同,雨宮隼可是認真的動用了全數資源:遠至時鐘塔,近
至雨宮家的巨大藏書庫,一切手頭上能獲得的資訊,她都沒有放過的全部吸收,切實地做
出分析。
可是,就是因為幹了以上那些事,堂堂雨宮家的大小姐現在才會變得如此煩惱──
變成趴在私立海景學園高等部座位的最後排,難得為了黑眼圈用上化妝品遮掩,渾身
散發出「本人煩躁中,靠近我會倒大楣」氣息的狼狽模樣。
如果要歸咎責任,大概就是……
「雨宮隼的家人們認為這是一條通往家族魔術成就的捷徑,個個給予得到令咒的雨宮
隼祝福和期望」這一點吧。
即使當時往時鐘塔方面求取答覆的方面得到「聖杯被觀測是確切事實,若有疑問請洽
委任監督」這麼不負責又明顯宣告危險的答案時,家族依然不打算變更決議。連久居國外
,已經接受魔術刻印的移植,確立為儲備當主的兄長雨宮喜孝,也為了這件長輩們所謂的
「大喜事」特地歸國。
對了,就是因為只要想到這就頭痛,所以才這麼狼狽。
反正,隼老早就討厭這個在兒時接受同樣英才教育時就出現明顯差距,優異程度遠遠
凌駕自己的這名兄長。
然而,諷刺的偏偏是現在自己居然被這傢伙衷心給予祝福。
桌上的模擬考試卷早已填寫完畢,但隼並沒有想離開教室的打算。
枯燥乏味的考卷,這是不知道第幾次的完美作答。
即使雨宮的實力有目共睹,在跨校際的模擬考評比進行時,還是得依照這種既定的大
眾程序,一堂一堂地填寫著考卷上讓人發悶的格子。至少往好處想的話,考卷已經寫完,
也已經是模擬考的最後一堂了。就這樣支撐到下課為止,說不定會好過點吧?
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青空,雨宮暫時覺得懸掛在心頭的沉重感輕了一些。
「……今天,是我的受難日嗎?」
大小姐累積在心頭的壓力化為嘆息,從唇間釋放出來。感覺好像被嘲諷般,手腕上的
令咒似乎在同時也隱隱作痛著。
考完試後的下午,雨宮隼根本無心課業。
有導師在黑板前努力講解的課堂就勉為其難的抄寫筆記,擺出好學生的模樣;講台前
空無一人時,就任由壓力造成的疲勞把自己帶進難以得到真正休息的淺睡裡。
在這種狀態下渾渾噩噩的熬到放學時間來臨的她,當然也已經沒有餘力再參加異國文
化研究社預定今日下午舉辦的研討活動。
累的連手指都像鉛一樣重……
連找現任社長告假都懶得提起力氣,就這樣逕自提著書包,準備置換回室外鞋之後,
就盡早離開學校,回到家中裡歇息。
保持步調的換上平時慣穿的馬靴時,隼覺得有人正窺視著自己。
──沒什麼好不習慣的。
最清楚在這座學園裡代表怎麼樣地位的人,就是自己。
在家中因為有個優秀的哥哥而處處抬不起頭的雨宮隼,生活的重心不是家庭,而是根
植在學校生活裡。雨宮家嚴格的教育方針下所塑造出的長女,在學校裡一向都能像明星般
的吸引住全校的目光。
小學時便已如此,國中時,就算說集整個學園的寵愛於一身,也一點都不誇張。
優秀的體能、優秀的學業、出眾的氣質與才華。
即使只有外貌還沒有被歸類到和影星一較長短的程度,可是在全校一半以上活動裡出
盡風頭的雨宮大小姐,從一年級下學期聽說就已有愛慕者成立了親衛隊這種有點不切實際
的誇張後援會。
高高在上地,宛若王女。
全世界裡可能找不到幾個人能和隼一樣有這種特殊的興趣──舉手投足都倍受矚目、
一言一行均在放大鏡下;一般人不想承受的目光,反而是隼最喜愛的精神食糧。
倘若被送到國外進修,一個搞不好就再難享受這種榮耀感了。所以,為了保有這個殊
榮,堂堂魔術師家庭裡的長女才刻意地留在故鄉,與所謂的「平民們」一起就讀相同的學
校。感受到的視線在隼站起,提起書包準備離去時消失。
「膽小鬼。」隼低聲自言自語:
「怕被發現的話,從一開始別看不就好了?」
咎責的語言其實沒辦法讓心情好上多少,反而因此有些擔心起是不是這幾天在校的精
神萎靡會被人傳成什麼奇怪的謠言。
為了保持王女應有風度器量,在謠言出現的當下根本無法正面反擊。
即使支持者們會自行掃蕩掉多數的雜音,想盡辦法不讓至高的公主受到外在言論的騷
擾,可是只要反過來說,就意味著不會往上竄燒到公主寶座的火勢,有機率在基層起火點
延燒開來。
想著以後得在儀態和情緒管理上多下點功夫,黑色的靴子已經踏上往山邊高級住宅區
前進的上坡路。
可是,就跟延續了這幾天來的煩悶一樣,幾位身著西裝的陌生男子徘徊在雨宮邸前。
麻煩來了。
果不其然,才剛接近宅邸,男子們便團團圍住了隼。
短短兩分鐘的接觸,就充分了解到門前的三位客人,是所謂的不速之客。
態度高傲、不可一世不在她的計算範圍內,畢竟魔術師們不少都懷有甚高的自尊和自
我定位;可是來到他人的領土內還保持著對當主家庭成員的不尊重者,十個裡可能還找不
到一位。
現在居然一次就出現了三位……
叨擾地主宅邸時,明明是魔術師卻沒有告知出身、家系,本來就是種嚴重的反禮節行
為。在那之中,有著東方人外貌,為首的男子態度表現最為明顯。
「冒昧打擾了,請問這裡是雨宮邸吧?」
那男人嘴上客氣,卻使用了兩三次單純靠眼神暗示,一點也沒將眼前的接待者看在眼
裡的魔術。
就算自己無法接任家主,畢竟也是受過魔術教育,雨宮家的長女啊!
就算如此,隼都還是有辦法應對自如。
可是,也還有更過分的──
即使暗示無效,也不把自己當成雨宮家裡一位懂的執掌魔道、有著代表魔術世家迎接
訪客身分的「魔術師」。
簡直是把自己從根本當成傭人看待了。
不管哪一點,都是惡意挑釁的行為。可是,連自己都認為應該有必要為了捍衛尊嚴而
發怒的隼,卻反常地迎接對方,引領來客進入這棟佔地寬廣的洋房會客廳內。
親自陪客至家中僕侍結束奉茶時,接到僕從通知的現任當主雨宮正臣,才推開會客廳
的大門,緩步進入主座之位。
當主手執琥珀拐杖進入房間,自然成為來訪的客人們目光的焦點。
「歡迎光臨寒舍。」
正臣在座位上並未坐下。感覺早就安排好對話似的,神色從容,不急不緩地續下前言
:「吾乃雨宮家的當主,敢問諸位貴客為何而來?」
「尚未告知便前來叨擾,造成正臣翁的不便,實是我等禮數不周,還懇請正臣翁諒解
……」
「普通的客套話,一句就夠了。」
截斷來訪者的發言,正臣雙手交疊,正式在椅上坐下。
正臣曾為聖痕一事向時鐘塔來函求助。統整過三人是魔術師的身分,只要了解前因後
果,再綜合這些相關因素,便能輕易理出訪客的身分。
「我不會追究你們在兩天前就開始探勘此處,以及無視小女身分的無禮行徑。恕本人
無禮,本人非常厭惡一切冗長的話語……總之,請說吧,時鐘塔的使者們,來到此地,是
想求取何事?」
其他較為難以猜透的來訪原因,就得從對方的應答裡猜測。
望見父親幾句話就展現出對局勢主控權的絕對掌握,隼暗自欣喜。
……沒錯,就這樣子把欺上家門的無禮者逐出去吧。抱持著小小的期望,少女繼續觀
察著事態的發展。
「倘若正臣翁不喜繁文縟節也沒有關係。」
對方──三人之中唯一有東方人特徵的男子,模仿起正臣的動作:雙手交疊,身體也
往前微傾。
「我就代表身後這兩位發言吧……啊啊,絕不是因為我在矮化他們,而是對這國家的
語言,我比較熟稔的關係。
「雖然當主似乎看透了我們的來歷,也開門見山的要我們表達來意……不過這問題還
有很多來龍去脈需要與您、和您來函中提及的『令咒持有者』詳細解說啊!」
雨宮隼所仰望的父親臉龐仍舊嚴肅。
男人打量過雨宮家當主的沉默,聳聳肩,繼續說下去:
「現在要說的,是聽聞者皆簽有自我強制證文的消息──對外泛稱第六次聖杯戰爭,
程度不比教會重新宣戰來的輕的異常事態。」
話在這裡稍作停歇,男人像被自己的話所提醒,在西裝的內袋裡掏出了兩卷羊皮紙。
上面並沒有魔力鼓動,但雨宮父女輕易地就了解了那是什麼。
先自己提到自我強制證文後,再握在自己手裡。
表面上洋洋灑灑寫了數行規約的羊皮紙,無異就是言語所提之物。
「這是自我強制證文,在明爭暗鬥的魔術師社會裡唯一能提供保障的契約書。如您所
見,這個在現在還缺少了契約者鮮血的署名──放心,暫時絕對用不到。」
發言人清過嗓子,繼續用流利的日語說:
「簡略說來,你們所了解的,由御三家互相協助,讓聖杯在全日本第二的靈地『冬木
』降靈,隨後展開激烈生死鬥挑選出最適合被託付聖杯的某人,以上都是『常態的聖杯戰
爭』;距離現在最近的聖杯戰爭是第五屆,時間則是四年前。」
「嗯。」
正臣隨口應聲,可是發言人的話,讓他聯想到的了常態的反義詞。
非常態(atypical)。
在魔術師的世界裡,發生理解不可,預測錯誤的情況不是什麼稀有的事。
當下嚴重一點的問題是,代表匯聚各處菁英之所的時鐘塔本身的代表都如此發言,要
想像整體事態相對起來所影響的規模性,就感到身體的某處一陣顫慄。
現況若真是如何都無法掌控的局面,那身負令咒的隼……
「正臣翁?」
發言人一言,使雨宮正臣的注意力回到交誼廳裡。
不管失態的模樣是不是只一瞬,也不管是不是有被訪客所發覺,正臣都為了居然因女
兒就輕易地轉移了注意力感到些微的窘迫感。
作為代表家族的當主,談判桌也好,對談也罷,本來就該保有一定的氣度,當對談在
自家時更是如此。
「真是抱歉,居然為了瑣碎之事而恍神……喏,請繼續說下去吧。」
「正臣翁今日精神欠佳哪。我們這些叨擾客只好長話短說啦?」發言人揶揄道,仿若
談判桌上玩弄言語的小丑般,輕佻而不讓人覺得穩重的態度。
「事實上啊,這次的聖杯是在兩年前觀測,近似真正聖杯跡象的聖杯。
「雖然身為時鐘塔一份子的我也覺得這結果讓人顏面無光,不過哪,簡略的說起來呢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容易引起巨大爭端的東西會降臨在雖然算的上是一塊靈力充沛,
卻沒有任何特殊表徵的土地上。這種一方面在本質近似盛裝聖血的本尊,卻在另外一面創
造出『聖杯戰爭』格局的東西,已經被放棄考究原由,轉型為實際用途了……就是在這裡
,我們需要正臣翁您的協助。」
「哦?」
聽完使者一席話,正臣翁譏諷道:
「人才輩出的時鐘塔安排的『用途』,需要藉助僅累積五代血脈,薄弱的力量嗎?」
──從正臣第一次截斷使者之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
要和眼前這名宛若小丑的男子爭取桌上的談判權,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隱含在輕佻語調裡,一有機會就以現有局勢進行文字壓制,單方面透露出對手無法找
到漏洞反擊的情報的手腕,可以判定這男人從一開始就被安排在談判人員的角色上。
唯有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才能搶回主控權。
不料──
「我們啊,只是需要令咒持有者的協助而已。」
小丑淡淡言道,作為一名談判者,他並未輕易地栽在當主的小伎倆上。
「……正確的說,我們只需要Master。」
「你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隼。」
「那是理所當然。為了配合捕捉或抹殺前來參加聖杯戰爭,具有封印指定資格的某位
魔術師,尋求在地人配合是理所當然的事。桌上的兩份證文呢,無論參戰或不參戰,都得
簽署其中一份……其實,我們更準備好了魔術師,在令嬡無參戰意願的情況下替令嬡剝除
令咒……」
「……」
正臣十指死死緊扣。
即使努力告誡著自己「絕不要受小丑的挑撥」,但訓練有素的魔術師面對著隱性地直
接將自己女兒當作談判籌碼時,感情控制也不見得發揮的了作用。
發言人很習慣掌握這種氣氛了,就像以往遇上的各種談判般,開始沉靜下來,讓對方
困惑在無比困難的二選一課題裡。
當主深沉地思索、丑角輕薄的笑容、桌面上的沉重氣氛。
這一切都看在雨宮隼眼裡。
一直待在父親身邊的她,現在覺得胸膛裡似乎有什麼正在鼓動。
第一次有著強烈想表現心聲的慾望的衝動。
也許,那是深藏在注定無權職掌家系,資質也不夠兄長優秀的魔術世家女兒,小小的
悲哀抗議聲;她與兄長都經過相等的努力,卻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得一直活在被定位為「
家族陪襯品」的框架裡。
這孩子就是喜孝的妹妹?
小隼,要朝你哥哥看齊啊……
隼,也許有一天你得代替我照顧好你哥哥不在的這個家……
諸多言語,全都只是在證明著同樣的既定事實。
所以,事實上談判桌上的答案和她的身分一樣,很早很早之前就決定好的了。
當聖杯的聖痕沒來由地就選上這輩子理當不會突出,也不該有任何突出的少女魔術師
時,是否要參戰就已經只剩下結論。
那一直充斥在心中的煩悶,可以說是受到壓抑,已經定型的「雨宮家長女」一時間無
法接受來自聖杯所給予的機會──能使她可以成就隼之名,打破格局的聖痕──那兩者間
衝突所引起的互斥現象。
那麼、如果要找機會決定性的話,那當然是──
「父親。」
長女,雨宮隼一拍桌面,昂然起身。
「我將代表雨宮家參與第六屆聖杯戰爭,身為聖痕所彰顯的獲選者,絕不放棄能夠一
舉榮耀雨宮家魔道的捷徑。」
◇
雨宮正臣自始至尾一直保持嚴肅的那張臉,在送走不速之客,將家裡大小事宜囑咐妥
當,最後搭上私家車準備到鄰近鎮上迴避這場戰爭時,才有所鬆懈。
因為疲憊的緣故,雨宮家的第四代當主不得不鬆懈下來。
身為一位魔術師,單就情緒的掌控,雨宮正臣並不合格。
他天生易怒,曾經為了一時間的衝動,數次毀壞過自己工房裡的半成品以及研究成果
。直到接受了魔術刻印──以家族長男的身分,就像現在雨宮喜孝一樣──正臣才開始改
變。所謂改變,並不是一瞬間理解在刻印上的知識,或是家族歷史就會產生的。
十歲就移植刻印,確定是下一任家主的他從不認為自己對這個家有什麼義務或責任存
在。也為了背負龐大家族期許的壓力,曾經生氣、哭吼、抵抗過。
最後嘗試抵抗家族的魔術師終歸失敗。
在不短的時光裡,易怒的個性稜角除了背後所背負壓力以外,也給外在的壓力逐漸磨
去。這過程是個不熱衷魔道的少年悲歌。
憶起往事,正臣卻不禁露出笑容。
當時的那位少年,現在終於能得體的站在談判桌上,適切地對應進對了呢。
現在開始審視人生,他充分感受到責任和挑戰能使人成長到什麼程度;也對用相同方
式教育出的子女感到滿意。
比如喜孝,的確像個優秀的繼承者,現在已經移植了魔術刻印,完全擁有接任當主的
素養。
隼的表現在他所計算的壓力下,也表現出了個無法繼承家系的長女能達到的程度。
原本,認為只到這裡就結束了。
長女雨宮隼像她命運安排好的一樣活在「雨宮」這個宗姓的底下,只差沒有被當作上
流的魔術師間經常互相以婚約互惠交易的籌碼──實際上,也只是是時間還沒到而已。
正臣覺得隼的成就大概只到這附近,可是,方才的表現使他燃起了新的想法。
家族即使累積到喜孝、隼,也才五代而已,算不上什麼大家族,時鐘塔裡多的是這類
學生。
但如果隼在這一戰中獲得勝利,從此雨宮家將享譽魔術界。反之,縱然在這場危險性
甚高的戰爭裡犧牲,那也只是雨宮家的一枚棄子罷了。屆時,也還有喜孝,真的到那步田
地,再遵循著原本的方式延續魔道即可。
念及此處,忍不住濃濃的笑意,正臣的雙唇往兩側被拉成薄薄的弧線。
現在整個雨宮邸的支配權就交在隼的手裡,雖然沒有強力的聖遺物,可是保險起見,
這兩三天內就會進行召喚才對。基於一位父親和魔術師的身分,正臣其實還想留下看看會
召喚出什麼樣的從者,但那麼做很可能因此多出不必要的插曲,幾經考量,還是選擇了在
戰爭期間到鄰鎮避風頭這條路。
喜孝昨日已經搭上飛往英國的班機,而隼雖然不如她的哥哥,對整個家的結構──魔
術、結界設置的方式等一點都不含糊。
相信在敵人面前,那會是一位不弱的強敵吧?
坐在私家車寬敞後座上,雨宮正臣由衷地期盼愛女能在戰爭裡存活下來,成為最後的
贏家。
剩下需要擔心的事情一樣都沒有,只要靜待結束,等候戰情到來就好。
「對了,時鐘塔的使者,被拒絕時的面孔真該好好保存下來……嗯?」
自言自語的同時,注意力莫名地向窗外移去。
通往鄰鎮的郊區道路上的濃密黑暗,似乎某種「什麼」在正臣眼裡閃過。
◇
「太巧了。」
「──嗯?」
水月家的客廳裡,難得的坐了位客人。
「我呢,前天才練習畫過召喚陣,過兩天就來了自稱監督的傢伙……」水月流轉子一
面說著,一面替訪客倒上滿滿的一杯熱茶。
「你是詐騙集團嗎?」
「真傷人。詐騙集團是先打電話,或是冒充法院寄件通知你的帳戶遭人盜用,讓受害
者依照指示確認餘額款項時,誤轉金額進入他人帳戶的犯罪組織吧?」
來客──帶著東方人特徵的男性愉快道,看不出來有什麼在意之處。
想要釐清事情始末,就得把時間拉到半小時前。
無獨有偶,和那位自命於平民間公主的魔術師一樣,等待流轉子回到家的也是位帶有
東方人特徵的男性。
和為了在協商失敗時行使武力威脅才組成的三人小組不同。來訪者只有一位。
這個身著馬球衫和Henten洗白牛仔長褲的青年。用一點都不像魔術師、不合時鐘塔使
者身分的姿態造訪此處。說這樣的男性是詐欺師或從事詐欺行業其實太過恭維,即使被人
套上無業大學生的頭銜,也都不會有任何違合感。
這個樣子的傢伙就在水月邸內,和當家的少女閒話家常了三十分鐘;就是互相調侃、
互相吐槽和閒聊經濟話題。
狀況該怎麼解釋呢?
固然青年是一位以魔術師來講,十足反常的怪人。可是,能跟怪人在一片和諧的氣氛
裡對談聊天的傢伙──流轉子,大概也會被歸類為反常異類一樣的定位吧。
「話說回來,監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啜飲著紅茶,流轉子突然問。
彷彿剛才聊著的異常天氣話題不存在般,流利地提問道:
「依照協會提供的資料上,聖杯戰爭的戰場是在冬木市,不是月白町吧?」
青年聳肩。
「是沒錯。可是因為我是個負責任的監督,不盡職的通知參戰者們是不行的。」
輕浮的笑容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既然要談正式的事情,當然不能直接把所想的事扔到檯面上。
「真是有責任的負責人,勞你費心跑一趟啦。既然監督來了,我就……」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流轉子點頭。
「──幫個忙,處理掉這個。」
流轉子拉起制服,露出曲線玲瓏的側腹。
和側腹同時露出的是跟蛇一樣彎曲盤繞的奇異紋路。
只相隔了一張茶几,一公尺三十公分的距離,很清楚的就確認了其正體。
……是令咒。
會理解這那刻印是什麼東西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兩人都是聖杯戰爭的關係者,思考
那是什麼實在太多餘。為了保險起見,青年還是仔細地端詳起來。
「這樣啊……第一次親自看到『聖痕』的本體呢。」
像強忍著笑意不擴散在臉上般,青年帶著古怪的表情。
「嘛,總之你『沒有參戰意願』嗎?這是時鐘塔裡的魔術師也難以取得的殊榮……畢
竟以能夠實現世界上任何願望的大杯子當成賭注所展開的比鬥,放棄參戰對一般人來講真
難以理解啊。」
「那些我知道──可是那太危險了。」
一點都沒有放下衣服的意思,態度頗為堅定。
「對我來說,有著非去做不可的事,所以不能為一場競賽丟掉性命。」
「啊啊,是嗎……?我以為你應該是不會想拒絕的。」
青年若有所思地揉揉太陽穴的位置,露出無奈的笑容。
看到對方輕鬆的舉動,流轉子覺得全身像被濕黏的某物竄過般的不自在。
「你的目標,鑄造師貝廉奇.克斯托,會在協會的操作下,參加這場戰爭。懂了嗎?」
「你說的是……」
流轉子轉正了在這次談話裡,一次都沒正眼瞧過對方的目光。
「可別裝傻跟我說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呢。」
青年略帶興味地觀察著流轉子的反應。
「這件事跟水月小姐的先人有所關聯。妳的祖父水月流轉也好、父親水月葉遙也好,
都是曾經由協會指派追捕過貝廉奇的一流魔術師。」
「所以呢?」
「耐人尋味的部分是,失去父母的三週內,你就拜在當時由協會委任照顧你的魔術師
門下。我想,表現出頑固堅持力的少女卻學習截然不同的魔術體系,目的難道是想用外人
的魔術讓血脈傳承下去嗎?」
像在乘勝追擊,他繼續說著:
「當我在提到我是監督的時候,你什麼都沒有問的就讓我進來,這就是你下意識表現
出你肯定和聖杯戰爭有關,雖然我一開始沒想過你會是Master,不過現在的我可是覺得非
常幸運呢。」
「是嗎……」
聽著對方的話,流轉子感覺像被逼著吞了一枚炸彈,現在五臟六腑感覺都亂七八糟的
,突然來訪的訪客所帶的消息目的十分明確,就算現在亂的快要不能思考也知道對方想要
什麼。
這是個陷阱。一個放在你面前,卻會自己遵從對方意願跳下去的陷阱。
漾在青年臉上的笑顏,此時看起來顯得非常討厭。
正式言談不到十分鐘,訪客輕易的就奪下了主控權──本來就是有備而來的人,就協
會的資料蒐集能力,有這種結果並不意外。
一焦躁起來,就開始咬嚙起指甲。
單看結果不論過程的話,不但協會有意進行協助,也勢必會提供流轉子必要的保護措
施,是個整體上利多於弊的協議。
──只要點頭就能往目標踏出大大的一步。
協議本身就是一種弱者為了不讓自身受到過大傷害,在談判桌上舉行的獻祭儀式。反
過來說,不管談判失敗,或是強勢方突然間反悔,弱者的崩滅都是不可避的。
流轉子決定同意這門協議,然而……
沒有反咬對方一口──只有形式上也好──就此收場,實在太可惜了。
「喂。就我的認知,『追捕貝廉奇』的職責只到爸跟媽那代就結束囉……協會違反證
文的內容對我提出了有關貝廉奇的邀請,這似乎不太恰當吧?」
「這就是你的最後一擊嗎?」
耳聞流轉子提出預想裡的反擊,青年臉上的濃濃笑意,毫不保留地綻放開來。
「所以啊,這只是尋求協助而已喔,本身沒有任何的強制力可言,你擁有自由選擇的
權利。」
「……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不知道為什麼,流轉子也笑了。
「──我答應。」
「唷?那真是太好了……從者的召喚從今晚就可以開始;今晚十一時我會代表協會的
連繫者再造訪一趟,關於有必要詳談的計劃就在那時候對你說明吧。」
語畢,青年站起身來示意告辭。
「我的名字叫做文,在戰爭結束前,請多指教。」
◇
深夜十一時,預定的召喚儀式準備展開。
其實文還提前了一小時造訪,這讓直到一個半小時前才正式開始處理召喚陣的流轉子
有些不高興。
因為從作為工房的地下二樓回到大門,之後再回去是很麻煩的事。
那時才正要開始的準備工作,在十一點到來前就已經順利完成泰半。
現在還剩最終的修補跟確認工作。
水月家這個以煉金術為主的家系,使用最多的是在情況允許下,絕不匱乏的一種媒介
。當時指導教授流轉子魔術的魔術師,也認為使用「那個」有助於流轉子提高魔術的發動
成功率與精度。
──當然,召喚陣就是以其完成。
保存媒介的那樣容器為了方便取用,特地牽了延長線,拉到地下二樓的工房門口。金
屬編織,共一百二十八格的欄位裡插滿容量350 C.C的試管。
「從到你家開始就覺得你家真是太神奇了。」
打量著連接粗大電源線,白光透過透明面板放射出來的機器,文不禁感嘆。
「怎麼說?」
流轉子手持試管,沿著邊彎腰確認畫出來的圖紋有無因外力扭曲,或無意間觸碰磨損
的缺失;如果有誤差,就當下用試管裡的液體填補修正。
「魔術師常常都會排斥科技用品,背道而行的你挺有意思唷。」
正如文所說,這棟宅邸除了原有建築結構不加變動以外,光客廳就能看到電視、電暖
器,以及多功能錄放音機這類日用家電。
對一般人來說,這只是生活所需、理所當然的幾件用具,甚至稍嫌不足。
但這在應當避開世俗的魔道者房間裡,倒成了比秘密研究召喚惡魔的秘術還要更讓人
瞠目結舌的奇巧異物。
聽說,有誇張的魔術師是住進旅館連電視遙控器,或是手機都不會使用的。
「那個嘛……因為我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哪。」
流轉子望都不望靜立一邊的監督,認真回應道:
「可能聽起來很像妄想,可是我打算在除掉貝廉奇之後,放棄魔術師的身分,聽從先
父的建議進入普通人的生活裡。想到如果要突然習慣很困難,所以從國中就開始習慣這些
電器用品了。」
一再檢查過有沒有任何不均勻或是扭曲的地方後,流轉子才直起身子。
儀式用的召喚陣完美無缺,最終修補其實也只是檢察而已,本身在畫的當下早就臻至
完美的階段。
「對了,召喚前我還有個問題想問。」
「儘管問吧。」
「除了我以外,你去拉攏過雨宮跟前川這兩個家系的人了嗎?」
「有啊,『其他人』有去。」
文對媒介的保存儀似乎存在很大的興趣,貼近著觀察面板的同時以閒聊般的口氣回應
:「前川家的魔術血統早就乾涸;雨宮家那裡好像是談判員玩過頭導致失敗了,可是身為
執行者的我本來就沒意願拉攏那個家系。」
「為什麼?」
「很難理解嗎?對鑄劍師一事會抱持絕對意願的只有你一位,派駐來的魔術師居然沒
有任何一位被分配令咒,在那種狀況下,持有令咒跟從者的傢伙要是突然想怎麼幹都沒辦
法阻止呢。」
「也對。」
接受了文的說詞,腦中的問題沒有因此減少。
到底魔術協會派來的魔術師數目是多少?陣容龐大到能直接進入當地魔術師家中談判
的狀態下,沒辦法直接對鑄劍師進行補捉或抹殺嗎?
除去這些在表層意識徘徊著的問題,也總覺得還有哪一點卡在腦裡沒有釐清。
就像聽到身邊發出玻璃碎裂聲卻又找不到玻璃一樣的不自在。
管不了那麼多。
憑藉己身之力去殺掉貝廉奇,機率即使不是零,也屬空談和妄想之流。當前既然有選
擇,就不容許有太多的時間思考;這是個絕不能放掉的機會。
召喚詞不是很困難,早在她惡作劇般製造房間裡那個等比例縮小的陣圖時就記的滾瓜
爛熟了。流轉子走到繪畫完成的召喚陣前,舉起繼承家族魔術刻印的右手。
「封……」
「等等。」
在進行詠唱前,文突然打斷流轉子的行動。
「在詠唱時,多混入兩小節的咒文。」
「這是什麼意思?」
「完成對貝廉奇的封印指定需要的不是力量至上的英靈,所以在這方面,請你依照我
的指示,召喚七職司中戰略性居首的職等──Assassin,這點你沒意見吧?」
劍兵、弓兵、槍兵、騎兵、魔術師、暗殺者,與狂戰士。
英靈以從者(Servant)的姿態被召喚參戰時,英靈本身的特色、屬性會決定將由什麼
職別召喚出來,可說是抽籤一樣,沒辦法介入操作。
唯一例外的兩個職位是暗殺者(Assassin)與狂戰士(Berserker)。
前者大略被決定在一群承襲哈珊.薩巴哈之名的殺手集團,後者則是一視同仁地貶抑
英靈的人格與思考力,一律追加狂暴化屬性,將之打落修羅惡鬼之道的做法。
說這些話的同時,青年的臉孔看起來確實像是監督。
能執掌一場魔術比鬥裡的規則的男人,提出的戰略不容否定,肯定是最實際的得勝之
路。「哎,可是真要講的話,這次的行動無論對何方都已經忙到焦頭爛額窮盡心力啦,就
算要召喚其他職位也沒辦法調來強力的聖遺物給你用。」隨即又變回文的調子。
「是嗎?」
少女手腕靈活地從一旁的工作桌上拿起銀製小刀。
「既然如此,加入些什麼都好,就看看會跑出什麼來吧?」
魔術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破手指,讓深紅瑰麗的液體寶石滴入召喚陣的正中央。
「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
。每回重複五次,唯其充盈破棄之時。
「──傳告。
「汝之身交付於吾,吾之命運交付汝之劍。
「若願遵循聖杯之依託,服從此之理、此之意的話就回應吧──」
流暢地唱起咒文來。像從魔術迴路裡生出荊棘一樣的感覺在全身各處蔓延,伴隨著惡
寒感而來。
但,還比不上曾經在長跑時缺氧的痛苦。
只需要一次呼吸就能忽略之:
「在此立誓。吾乃成就天界全善之人;吾乃散播天界全惡之人。」
就在這裡,混入了監督所說的詠唱。
原以為刻意召喚Assassin應該會感受到什麼不一樣才對,沒想到已經被巨大魔力輾壓
迴路的這副軀體什麼都感覺不到。整個身體似乎拋棄了人身機能,成為專為儀式而存在的
零件。
這種突來的龐大痛感使喉間發出的詠唱音節變的破碎而難以理解。
呼吸同時也被搗亂至暫時難以恢復,可是,絕對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就停止。
隨著詠唱進行,周遭閃現有如光線曲折的蜃樓現像。
……只差最後的一段了。
召喚英靈成為從者的唱誦續行。
「圍繞汝三大言靈之七天,自抑止之輪降臨吧,天秤的守護者啊──」
為什麼呢?喉嚨的聲音變得沙啞。
聲嘶力竭地將祝禱詞完成的同時,象徵魔力奔流的疼痛也拉至最高點,有了一次突來
疼痛的經驗,少女魔術師不再慌亂,冷靜地望著眼前發生的異象。
這個,就是打倒那位可憎鑄劍師的關鍵是吧?
風狂暴起來。
召喚陣泛起燐光,青藍色的閃電在其中迸裂,與不知何時竄出的烈火交織狂舞。
實行儀式的魔術師與觀禮者連感慨壯麗景像的時間都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和閃光掠
奪了在場兩人的視覺與聽覺。
俄頃,閃光逐漸褪去。
以召喚陣為中心,工房地面留下顯而易見的焦痕。
用逐漸恢復的視覺往外看,遍佈室內,像乾冰製造的舞台效果的濃厚白霧中,一抹瘦
長的身影隱約呈現。
還沒自霧裡現身,被召喚的某人先一步開口:
「……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降臨在工房裡的瘦高從者面孔被深色長巾纏繞,辨認不出原本面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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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發現前兩篇的縮排只縮了一字(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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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中心
人類,都是自私的。
所會關懷、注意的僅有自己畫出的圈子。
活在自我世界中的自我中心、活在自我中心中的自我價值。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自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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