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遙久衍生--花非花(楔子)
朱紅色船形燈籠延階而立,魅影般的螢火擾著燈蕊,織出詭麗的燄網,吞噬灼毀
誤闖的飛蛾片片翅翼,焦色氤氳傾洩,終年總是飄盪著冷冽水氣的貴船神社,在
炙熱盛夏的深夜還是除不去那股畏人的溼冷。
位於京都主要河流鴨川的源頭,這兒所奉祀的女神是善妒的。人類最負面的感情
是什麼?是嫉妒呵。尤甚不斷掰開血肉未凝創傷之痛,嫉妒是深植於心,揮不開
也散不去,人們僅能死抓著變形的自尊及自我。
丑寅時分的神社正北殿,幽幽鬱鬱,林影雜亂地映在排排石階上,肅然蕭索之意
揉合成一種陰悶的氣味,明明是邪靈無法入侵的聖界,卻還是給人混身不自在的
惶恐感。黝黑參天古木上,釘著以枯朽稻草做成的人偶,那是依照人的形體造出
的不祥之物,現在,人偶的左手、右手、身軀,深深釘入帶著鏽班的赭色銅釘。
【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
每一下金屬嘈雜地碰撞聲都伴著沉重的喘氣聲。身襲白衣,腰間綁著黑色腰帶的
女人揮著鎚,其衣襟下拉至半露乳房,長至地面的亂髮叢散。瘋狂將鎚敲下,一
下,那是她的憤懣,再一下,那是她的不滿,又一下,那是她的恨意,憤怒、不
滿、恨意,嵌入狂暴狂亂的漩渦中。
女人不停地甩著頭轉著鎚,插在髮際的三根長短不一的蠟燭也隨之晃動,漆黑森
林裡,胸口掛著的鏡映出她的面有如死青色般的可怖,不時還著魔一樣以指甲刮
著手中沉甸甸的鎚,刮得指甲縫邊都滲出縷縷血絲來。
──我恨…我恨…──
我恨那個女人。
我恨那個女人。
我恨那個女人。
我恨那個女人。
為什麼這世界上要有她?
所有的一切是她弄亂的,她該負責!
該負責!
親愛的妹妹啊。
妳奪去了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我的心上肉,我的所有。
好,妳還要奪去什麼?
從繫在腰間的小布袋中取出枚銅釘,長五寸,釘被快而準地砸入人偶的胸部,稻
草受不住強勁的力道,暴開一道道不規則的細小裂縫,有如被薄削的鋒刃滑過。
混著從女人指尖淌出的污血,乾成紫黑色的駭人傷痕。似乎喪失了痛覺般,鐵鎚
毫不理會飛濺於其上,滴滴紅豔的鮮血,失去控制地擦出刺耳的撞擊聲,在林中
迴蕩久久不散,而每當女人停止敲打時,那又是另一種詭譎至極的沉默死寂。
『這是第四個夜晚…。』
鎚著一寸寸刨開木身,直沒入稻草人體內的銅釘,女人發出如獸類般的咆嘯,仍
是不停手地敲打,品嚐那殘虐施暴瞬間所帶來的征服快感。第一個夜晚,是手,
右手。第二個夜晚,則是左手。第三個夜晚,是身體,是腹部。
今晚,第四個夜晚,是胸部。還有左腳、右腳,接著是頭部…。──還能享受三
個夜晚。我還可以享受著憎惡她、折磨著她的三個夜晚。這七天內,她是屬於我
的。我要她如蟲般地蠕動…──女人舔著乾至腫脹的唇,瞇著眼滿意地瞧著已被
釘入四根釘的人偶,露出玩弄獵物的燦然一笑。手中的鎚終於漸漸停緩了雨點般
落下的攻勢,班駁樹皮上卻早已留下滿布凹陷的醜陋痕跡。
──那麼,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時辰已過,留在這兒也沒用。
要是被人發現,那明晚就不能再來這兒。
…絕不能被發現,這七天內,一定…
第七天呵…
熟捻地脫下白衣,套上米黃的外披,她迅速步出森林,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肌
膚蒼白無比,隨便盤起的雜亂長髮飄出桂花香的髮油味兒。雖然脂粉未施,仍舊
瞧得出是出身於上層階級。但這樣的她,卻用著大家閨秀不該有的佼健身手攀爬
下土圩,往著京城的方向奔去。
夜,京都城,無聲。
這個自桓武帝建都以來的夢想之城,在萬載未變的月娘面前,顯得微渺地可
笑。右青龍、左白虎、北玄武、南朱雀,被下了多重咒來守護其存在的都城,
百年來卻頻頻傳出怨靈橫行的事態。
被扭曲的咒禁錮著許多妄死的慘劇,只讓華美的平安王朝多添上一筆晦闇的色
彩。守護著這塊土地的四神之力,卻已呈衰老。咒與怨的交疊,對抗著亙古的
流逝,不自然的歪斜似乎一觸即毀。人們之間不停地勢力鬥爭,引發嗜血的百
鬼夜行,蠶食著污濁中僅存的清流。
通過因雷殛而荒廢頹圮的羅生城門,女人回頭望著寬廣達百尺不見邊的朱雀大
道。以前總是身著華服,居於深苑,幾乎不邁大門一步。就算難得出門都得乘
著牛車,避人耳目地以扇遮著臉,她從未感覺像現在一樣自在解脫、無羈無束,
享受迎面吹來的颯風──雖然還有心頭的那根刺在。
尖銳地咒罵聲響起,卻又嘎然而止,像是擔心驚擾到什麼似的,環顧著四周,
不一會兒她才想到此時已是月牙偏西的深夜,除了尋花問柳的公卿外,是不可
能會碰到什麼的。女人低頭看著自己被碎石和木刺所刮破,傷痕累累的腿與雙
手,心中想起那令她恨之入骨的仇敵。
──妹妹。
我最親愛的妹妹。
從小就疼著護著哄著的妹妹。
也是唯一的妹妹。
…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在對她吐出最惡毒、難聽的辱罵,詛咒著她?
以血紅的舌尖,重覆著威脅、恫嚇和漫罵,於人前、人後及夢囈裡。
我在詛咒著她。
我痛恨她的存在。
還記得成為北之方(貴族家正夫人)的那天,她為我所流下的欣喜之淚。
她是個窩心的姊妹,我要一輩子珍惜著呵護著她。
…是什麼時候變了?
喔對了,是在因高燒不退意識昏迷的那陣子。
突來的兇猛暴病甚至已到滴水不能下咽的地步。
平日久久才回家一趟的丈夫竟調開職務,心急如焚地趕回來看護我。
他溫柔地握著我的手,第一次讓我覺得有這個人當丈夫真好,可以依靠他呵。
我安心地昏沉沉睡去。
但這病久久纏綿不癒,父親憂心不已地為我召集各地名僧侶祈禱。
當能再度爬起身來恢復正常作息時,已是三個月後,秋去冬來的時候。
而妹妹,也成了他的妻子。
…到頭來,男人還是無法只屬於一個女人嗎?
雙親恭賀他們,我只剩一個人了。
帶著隱藏憤怒和淚水的面具,和她維持相敬如賓的關係。
但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我總是打著戰爭,那戰場,在我心中。
經過大病後,身子骨消瘦不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能懷有自己的孩子。
卻沒想到生命還是在腹中悄悄萌芽了。
我欣喜如狂,只要有了孩子,地位就穩固了。
我可以不去正視他們恩愛的親密舉動,只要有了孩子…
懷胎八月,這卻是個提早來到世上的孩子。
如之前預料的,是難產,但我還是感受到了孩子誕生瞬間的悸動。
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希望,看著他我捨不得閉上眼。
大量失血造成的虛弱卻迫使我不得不暫時地假寐一番。
睜開眼,孩子卻失去了蹤影,我狂亂地拖著欲倒的身子四處尋找。
沒有看清孩子的面貌、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我甚至沒有好好抱過他。
奶娘在我厲聲逼問下說出了事實,是妹妹來抱走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妳已經擁有了我所沒有的,為什麼要不斷地奪取!?
她只是默然看著我,緊閉著嘴,死命搖頭地否認沒有抱走孩子。
然後,我的孩子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所有的人都跟我講這是我的妄想, 沒有人告訴我真相。
我將自己反鎖在房裡足不出戶,就這樣十年歲月悠悠過去。
…已經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至少我還是這家的女主人,是正妻,殘存的自尊。
現在,我親愛的妹妹竟然懷孕了?她將會為這個家生下繼承的子嗣呵。
而我會被趕下北之方的位置…
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兒,女人的眼裡閃著濁光。她歪腰鑽過圍牆角落的破洞,越過庭園假山、
越過小池流水,躡手躡腳地溜進寢殿裡,將滲著泥跡的衣披藏在帷幕後,捧水清
理沾滿污濘的肌膚,整理長至地的烏黑秀髮,並隨手拿條素色細繩綁著,恢復成
女主人的裝扮。
『這一次…不會讓妳得逞。』
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帶著一抹詭譎扭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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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生兩儀
兩儀生四象 ,o888b,~, 四象生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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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天兌澤離火震雷 `88 ● . 巽風坎水艮山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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