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Break Through10-2
不祥,是希爾菲斯對達利斯的第一印象。
混濁不安的大氣迂迴在雷電之中,焦灼的土地一路延伸至達利斯的首都,人民
臉上的惶恐歷歷在目;焚風般的國家,達利斯。
不祥。
杯盤與人心的交錯間,達利斯的接風宴上翻騰著劍拔弩張的氣勢,在暗處波濤
洶湧的詭譎漫沒了一切空氣,卻淹不去虛偽的交際笑語。
「——畢竟……站在國家百姓的立場,沒有人會想要戰爭吧?」身為特使之一
的克萊茵首席魔導士舉杯大方回敬,「您說是嗎~陛下……」
「喀」的一聲,酒杯與桌面不重不輕地接觸;達利斯國王的語調與眼神完全不
合,「呵呵~好說好說……」
「——哪裡,」跟語言一樣意味不明的笑容漾在湛藍的瀏海下,「陛下您客氣
了~~」
「呵呵…呵呵呵……」國王乾笑兩聲,尖銳的眼神滴溜溜地在狹小的眼縫裡游
移不定,要不是席翁和雷奧尼斯眼力好,還真難看出那滿臉橫肉中的精光一閃。
「——對了,格雷貝爾隊長,這趟克萊茵沒有派遣騎士團的騎士跟從嗎?」戴
滿俗艷珠寶飾物的手指向雷奧尼斯身後,兩個身著魔研院冬服的「女孩」,「連魔
法研究院也只派了兩位實習生隨行……」
這次克萊茵出使的人數意外地少。席翁‧凱那斯身為宮廷首席魔導士,只帶了
兩位據查僅在實習階段的非正式魔導士;雷奧尼斯‧格雷貝爾更是一個部下都沒帶
——這個動作……是代表對方有恃無恐嗎?達利斯國王納悶著。
「在下是為和平而來,誠意為先的前提下,隨從的多少並不是重點。」不同於
同事的笑裡藏刀,一向沉默寡言的騎士團隊長一開口就是句句殺著,「況且在下相
信貴國的治安,應該不至於需要敝國考慮到出使使者有何不測的可能性才對。」
「——當然當然……」又是幾聲乾笑,達利斯國王原本就小的眼睛瞬時瞇成一
條線,這兩位……該說是藝高膽大還是徒勇冒進……
克萊茵雖國小人稀,但地勢險要,盛產人才——尤其性格特異的天才:席翁‧
凱那斯身為首席園丁兼任魔導士,向來就以「遊人」之名著稱;而雷奧尼斯‧格雷
貝爾的板面性格則跟他的劍術一樣獨步克萊茵;除此之外,精明幹練卻護妹有名的
皇太子、孤僻的紅披肩少年魔導士、公務以外樣樣脫線的天才文官……真搞不懂這
個國家怎麼組成的……
一想到吟遊詩人口中「克萊茵的人才跟它產的寶石一樣多」這種誇張的形容,
國王跟頭髮一樣稀疏的眉毛便不自覺地扭曲起來,視線也頓時由狐疑轉為猜忌——
慢著……這麼說來,即使是克萊茵魔研院的實習生,能隨行這次的出使,也一
定有特別過人之處……
「而在下帶人隨行——」見國王始終盯著芽衣和希爾菲斯不放,席翁以極具存
在感的聲音漠然開口:「並不是不相信貴國的招待不周;只是有些事情……還是『
貼身』的人打點比較合意,也是不想打擾貴國太多,這點相信陛下一定能理解吧?
」
一下被點出心中的疑慮,國王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危危欲墜的嘴角勉強勾起
,頓了頓。
「——既然是『貼身』的人……這種事當然不會介意;」瞬間化作充滿諒解的
笑容,「不過,來到了達利斯,地主之誼是一定要盡的。」
說著轉頭吩咐一旁的女官:「——去叫薇若妮卡來。」國王悄聲地又加了一句
,「告訴她『貴賓』到了,要她多打扮些。」
像是測度到了什麼,隔著相當距離,席翁的輕笑從長桌那端再度刺激了國王的
聽覺神經;保持沉默的雷奧尼斯身後,滿心不耐的芽衣已經快站不住了。
「喂……希爾,」芽衣小小聲地對身旁的好友抱怨:「妳還真有耐心,我站在
這兒腳沒痠死也給這斗蓬煩死了……為什麼一定得罩這種遮住大半邊臉的東西呀?
」
「芽衣,妳就忍一下,」希爾菲斯好聲好氣勸道:「聽席翁大人說達利斯國王
非常好色,所以要我們穿斗蓬以防萬一,另一方面也是讓我們暗中偵察時被發現也
——」
「也不容易被認出是克萊茵的使者對吧?」芽衣沒好氣地低嘆:「我知道啦…
…那個豬頭國王一看就知道是油腦肥腸的老色魔,可是我——」
「安靜。」雷奧尼斯用只有身旁聽到的聲音道:「國王在說話。」
「——這麼說來,」達利斯國王冷笑地提高聲調,「克萊茵是沒有意願與本國
做魔法研究方面的交流了?」
「陛下言重了,」席翁從容應道,「交流有很‧多‧種~無論規模層面都是兩
國大事;在下這次以使節身份來到貴國,對於預定外的決策有一定權限,況且——
」
若無其事地淺嘗了口醇酒,席翁露出一臉無奈的歉意,「陛下所指名的『紅領
巾少年』正在國內主持重要的實驗計畫,短時間內恐怕無法分身哪……」
「哼……」達利斯國王的不悅已表形於色,「少一個人就成不了實驗,克萊茵
不是魔法昌盛聞名嗎?把實驗看得比達利斯的外交重要,這國家也未免太小家子氣
了。」
「陛下所言甚是,」席翁不慍不火地微笑:「在下相信以達利斯泱泱大國,絕
對不至於像敝國有人才短缺的遺憾;不如請貴國派遣幾名來敝國做技術上的指導,
相信敝國一定受益良多,陛下覺得如何?」
「這——」沒想到三句內就被反將一軍,偏偏對方的言詞態度又謙和得無剔可
挑,國王一時口詰。
「這‧也~是一種『交流』啊~」誠懇無害的笑容揚起,卻越發散著愈張愈強
的危險性;眼看國王即將陷入無話可駁的尷尬,席翁又輕鬆地補了一句:「不過再
怎麼說……兩國交流大事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妥當,英明如陛下,一定也這麼認為吧
?」
「當然了……一切都是為久遠的關係著想啊……」又是兩聲乾笑,達利斯國王
肥膩的後頸早已汗溼;頓了半晌,眼神一轉,又看向隊長,「對了,格雷貝爾隊長
,到時是否也考慮騎士團武術方面的交流?」
「這方面的決策並不在騎士團的小隊長權限內,」隊長還是一貫的言簡意賅,
「相信陛下早已知悉,還請見諒。」
「是啊——」對雷奧尼斯講話,國王的態度就凌厲多了,「既然是所謂的『和
平』出使,克萊茵竟然都沒有考慮到種種交流的可能,也沒一點準備,實在讓人質
疑其誠意哪……」
「陛下,克萊茵對貴國的外交關係一向不遺餘力。」雷奧尼斯淡然道,「相信
陛下也因為深明這點,才放心地要求克萊茵出使,進而指明使者和日期地點;一切
都是在信任克萊茵會全力配合的前提下提出的,不是嗎?」
——克萊茵的人說話都這麼犀利嗎?國王暗驚,不僅如此……能言善道下,不
卑不亢、無懈可擊的態度……這樣一來——
無法掌握。
這兩個人……
達利斯國王凝著手中的酒杯,一抹寒色自臉上飛逝,捕捉到這絲變化的兩名來
使警覺性隨之疾竄而升。
「的確,呵呵呵……本王只是提提意見,還請兩位別介意。」不知為何,達利
斯國王的口氣變得格外謙和,只是更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窒悶感。
「不說這個,在宴會上還是來點助興的事好——」過度刻意地輕鬆加上轉移話
題的技巧實在不怎樣,國王的態度只令克萊茵的使節們提高原本就強的危機意識,
「格雷貝爾隊長,久聞你的劍法高明,不知本王有沒有這榮幸見識見識?」
來了!對於意料中的挑釁早有預備,席翁和雷奧尼斯同時一凜。
以客氣的語調提出不容推辭的要求,似乎是為掌回情勢的主導權而添了幾分霸
氣;國王聲音剛落,宴旁立時多了兩排顯然訓練有素的禁衛兵,從一雙雙沉著冷澈
的眼睛來看,都是實戰能力極強的高手。
哼……克萊茵首席魔導士漫不經心的笑容首次弭平,凝成足以凍結人心的溫度
;雷奧尼斯雖不動聲色,身上散發的氣勢卻讓近旁的人汗沁,尤其是配帶武器者,
更被那股無形的壓迫感給逼得全身僵硬;剎時原本就緊繃的情勢幾乎一觸即發——
「真是的~叔叔,」一朵嬌滴滴的聲音驀地綻放,瞬間攫奪所有人的注意力,
「別讓人家一出來就看到這麼緊張的場面嘛~這可是宴會,您是想炫耀得意的部下
還是我哪~」
目光的集中點微步頷首,輕盈地穿過人牆來到國王身旁,眼波流轉處無一不含
媚帶惑,彷彿一對上那萬般風華便會將人勾進那絕豔的絢爛中。
那是一個天生合當萬眾矚目的女人。連若有似無的淺笑,都像禮貌的施捨,讓
每個被予者皆受寵若驚;幾近目無旁人地走向國王,不疾不徐地帶了那麼點摸不透
的節奏,連帶舉手投足自成一幕幕精彩絕倫,因為演出太過完美,以致觀眾全忘了
給予掌聲。
——是她吧……望著翩然出現的佳人,席翁的笑意不減地打量;能讓整廳高手
瞬時為之失神的丰采,泰然自若地溫言軟語,一開口便翻轉整個氣氛的,也只有那
個女人了……
傳說的達利斯玫瑰,薇若妮卡‧蕾諾‧達利斯……
好……好漂亮的人!這是芽衣的第一印象,雖然不是什麼高明的感想,不過這
是可以理解的;即使她平時面對的不是令人屏息的帥哥就是清麗到攝魂的實習騎士
,就連尚未成熟的小公主都有著呼之欲出的青嫩之美,可是——
眼前的妖嬌美女讓芽衣怔目結舌的原因並不止於她的美貌;那樣完美得令人錯
愕的舉止,挑不出一點瑕疵來,從睥睨得理所當然的目光到震動遠端嗅覺的襲人香
氣,就連那身——
呃,的確是禮服沒錯,僅管開岔近乎直至纖腰,仍無一絲低俗的設計,巧妙地
將性感與高雅發揮到極致;更要命的是,穿著者有十足的本錢讓禮服成為適度的襯
托——芽衣不禁搖頭,穿成這樣還能讓人注意到本人的頸部以上,等級之高恐怕連
席翁也難抵——
「——對了!!希爾,克萊茵也沒這麼豔的女人吧?妳猜席翁會不會——」芽
衣忽然發現好友視線不對,「希爾?」
對芽衣的聲音置若罔聞,希爾菲斯只是直盯著席翁的側臉,深怕漏掉任何一絲
反應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眉宇間再也無法隱藏那抹揮之不去的在意,透
著距離的惶恐、傷痛交錯在其中,那是連女人見了也為之疼惜的神情。
「——希…爾……?」芽衣不可思議地望著希爾菲斯,「難道妳——」
未完的字句斷在驚訝中,為什麼她竟然沒發現——不,她早該看出來的,希爾
什麼時候……
席翁斜倚著座背,驚訝這女人連驀然回首的時機都抓得恰到好處;一頭金紅色
的長浪立時在燈光下耀出整片波光粼粼,映著那對魔燄般的雙眼,足以讓任何對上
視線的男人成為撲火的飛蛾。
——席翁‧凱那斯……
僅是驚鴻一瞥,席翁已從她的唇邊讀出興味盎然的致意。
請‧多‧多‧指‧教——
「呵呵~看來讓妳見笑了,薇若妮卡。」國王笑吟吟道;剛才的盛氣凌人已不
復見,連措辭也變得格外收斂,「兩位,本王介紹一下:這是薇若妮卡‧蕾諾‧達
利斯,為了兩位的貴賓大駕光臨特地前來助興,順便在兩位待在敝國期間代本王招
待貴賓,這點心意還請兩位千萬別客氣。」
「席翁大人~格雷貝爾隊長,」薇若妮卡的聲音柔柔膩膩地纏了過來,「這段
時間就由我負責招待各位,不周之處還請多擔待些呢~」
「客氣了。」席翁點頭回禮,琥珀色的眼眸沁出一絲冷誚,比盛著冰塊的香郁
烈酒更能灼傷人心,顫慄著對方每一根神經;身後兩名克萊茵的實習隨從幾乎可以
看見空氣中迸裂的火花。
——終於…開始了……其中一名有些苦澀地想著;然後,為了某種預感,以截
然不同的表情毅然轉移視線到別處。
在廣流於瓦爾大地的眾傳說中,薇若妮卡‧蕾諾‧達利斯可不是以達利斯現任
國王親姪女的身份在其中佔一席之地的。本身也是傳說人物的魔導士大人在腦中迅
速翻過這位大美人的資料:薇若妮卡的美貌和交際手腕不但皆為達利斯之冠,亦為
達利斯外交宴會的知名花蝴蝶;因著她,達利斯一向只令人有著重武好戰的印象奇
蹟似地與浪漫有了關聯。
不過浪漫並不是讓席翁格外觀注這朵北方玫瑰的地方;薇若妮卡在達利斯的外
交宴上有著超越官僚制度的地位,她本身不但倍受國王愛寵,被她「招待」過的各
國使節亦無不服貼於其石榴裙下,也就是說——
她所能掌握的情報論質論量論機密性絕對超過任何一位達利斯間諜……
難得思考如此正經的克萊茵首席魔導士笑得高深莫測,每每在笑談中穩固達利
斯的外交關係恐怕才是這朵玫瑰最懾人的香氣所在,僅僅一場非正式外交場合的接
風宴就動得這位小姐出現,達利斯國王也太心急了點——
雷奧尼斯是全場唯一節省視野在國王身上的人。
他聽得出來自己的名字在薇若妮卡小姐唇中只是順便提到的「過場用」,也很
清楚「這種事」交給問題同事就沒問題了;因此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國王的眼
神變化,那道銳氣的揚挫,代表著他們在達利斯第一關的較勁結果。
在敵人的國家裡,使者擔不起失敗。
「呵呵呵……這是應該的。」接話的是國王,得意地瞧著姪女成功佔得難纏魔
導士的視線,而且看得出她對席翁有著少見的濃厚興趣;薇若妮卡一向不負他的期
望,第一張王牌打出了,接下來……
「格雷貝爾隊長,」達利斯國王手一揚,比了個「請」的手勢,「就請你挑一
位當對手吧!」
喂……這、這根本是趕鴨子上架嘛……芽衣正要張口,硬是被希爾菲斯暗中阻
止。
「芽衣…我們一講話就會洩底,」芽衣轉頭一驚,方才還在為情煩惱的雙眸此
刻已是絕然騎士的眼神,「而且也不合禮儀,」希爾菲斯悄聲道,「會讓隊長和席
翁大人為難的。」
「那個豬頭國王就有禮儀?」芽衣也壓低聲音,「上一句還在問有沒有榮幸見
識,下一句就直接命令人家挑對手,這麼霸道的找碴法也未免太——」
「沒問題的,芽衣。」溫和而堅定的聲音讓芽衣住了嘴,希爾菲斯看著已起身
的雷奧尼斯,「我相信隊長。」
一時說不出話來,芽衣看了看走向禁衛兵的隊長,又看了看希爾菲斯,只看見
同樣的專注和鎮定。
怎麼……
「希爾……」
——這就是…騎士嗎?
胸口被狠狠擊中似地,芽衣倏地一陣心悸。
才一會兒…就變得如此沉著——
不,不只希爾……她怔怔環顧四周,隊長也是,席翁也……好像只有自己——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隔閡感再次縛回芽衣顫抖的身軀,那是與身邊一切都沒有交
集、無從歸屬的恐懼;即使在這麼關鍵的場合裡,她還是只能驚訝於旁人的默契…
…
只有自己——芽衣垂首看著微露出斗蓬的腳尖,明明站在他們中間,卻覺得離
他們離得好遠——
「所以,」希爾菲斯回頭給芽衣一個打氣的微笑,又看向前方,「我們只要做
好我們該做的事,就夠了。」
什——麼……?
猛然抬頭,芽衣愣了愣。
這樣就…夠了?
赫然發現好友察覺了自己的心慌意亂,芽衣感到莫名地撼動;突然明白自己並
不是一個人,身邊有著相同目的的同伴,面對著相同的挑戰,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
抑下泫然欲泣的心情,芽衣笑了。
對——握緊雙拳,她用力深呼吸;只要盡好自己的本份就夠了……再來——就
交給雷奧尼斯和席翁吧!
我也要相信隊長。
芽衣站挺身子看向大廳,那一刻,像是什麼矇矓的東西打碎了,意識忽然清楚了起來。
現在的我們,是夥伴。
--
黑夜已深 白晝將近
唱著無盡的歌 我不等待黎明 夜若不盡 星若不淡去
我就去尋找自己的日出
鳥兒在天空翱翔 也背負著牠自己 即使如此 我仍將展開我的翅膀
人總要擔些什麼
黑夜已深 代表白晝將近
我一直是這樣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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